星期一, 九月 25, 2006

七 月 半

中国岁时节令有所谓“三元”,指正月十五上元,七月十五中元和十月十五下元.除了中元和盂兰盆节之外,民间还称七月十五为鬼节,又称“七月半”,(有些地区为十三或十四)。俗传去世的祖先七月初被阎王释放半月,故有七月初接祖,七月半送祖习俗。送祖时,纸钱冥财烧得很多,以便“祖先享用”。同时,在写有享用人姓名的纸封中装入钱纸,祭祀时焚烧,称“烧包”。年内过世者烧新包,多大操大办,过世一年以上者烧老包。七月半与清明、十月一合为三鬼节。
暑热,一早醒来头便是昏昏的,小燕爬起来,只坐在床上,突然在蚊帐里发现了一只蜘蛛,正要伸手去捉,“别动,那是祖宗的魂灵。”外婆坐在竹榻上,摇着蒲扇,这把小燕吓了一跳,脑子倒是清醒了。外婆便开始念念叨叨,“七月半了,来给我们送信,要钱用了…….”小燕下床,径直走出房门。天热,房门开着,这样还会有点穿堂风吹到。房门口的走廊里放着一口棺材,那是外公在世时,给外婆准备的。棺材天长日久地放在那里,倒也不觉得有什么。只当它是一堆木料。“上好的松木,厚实得很,可惜现在都用不上了,人就一把火烧掉完事。”只是外婆每次这样说,都让小燕听得心里发怵。
往院子里走,天才发白,市声未起,只有蛐蛐的叫声,屋里舅舅在对舅妈说,“老太太可能一夜都没睡,半夜我还看她的竹榻在西院门那边。”舅妈:“天热,有什么办法,我也没睡着,白天还要赶一天工……趁现在凉快一点,让我再眯一会……”
小燕从井里打了一桶水,泼泼洒洒溅在脚面上,有一种刺骨感,同时又带着强烈的快意,把手伸到桶里,凉气能一直通到肚子,冻得肚子一阵阵地收紧。再把头送到桶里,咯噔一下,凉快很快就把头淹没了。湿漉漉地从水中拔出头、手,与空气接触的一刹那,又是热乎乎的。“真想住到井里去。”昨晚在院里乘凉的时候,她这样对外婆说,外婆骂了她,“你想做七公啊。”小燕约莫记得七公是个干瘦的小老头,知道他是投井死的。把他捞上来的时候,涨得像吹了气的皮球,瘦老头成了胖老头。当时外婆哭倒在井台边。有一次,听舅妈跟舅舅说,七公肯定是外婆年轻时候的相好,被舅舅骂了。
小燕把桶里的水倒掉,折回房里,躺下,往里面一翻,便又睡了。迷迷糊糊中,好象外婆在她身边躺下。又过了不多久,便听见屋里有人走动,说话,外面的车声、人声,嘈嘈杂杂地直往耳朵里灌,小燕醒了,脑袋沉沉的,脸上印着篾席印,走出房门,舅舅舅妈在吃早饭。进厨房,外婆不在,一碗稀饭放在她和外婆吃饭的小方桌上。小燕扯了毛巾和牙缸,走到井台边洗漱。回厨房,端了碗,坐在小桌旁,就着一碗咸菜,稀稀糊糊的喝稀饭。自打她跟外婆一起住,外婆就和舅舅分开吃了,舅舅帮外婆在走廊的尽头隔了个小间,放着煤炉、小方桌和一个吊起来的小碗橱。外婆用煤炉炒菜,煤炉的火总是温吞吞的,炒出来的青菜从来没有绿过,又黄又烂。
近晌午,外婆才回来了,脖子上围个毛巾,前后背着两个包袱。进堂屋把包袱放下,前襟和后背全湿了,拎着毛巾,脚步有点打颤,去厨房捣了碗凉水喝。小燕跑过去,要开包袱。被外婆喝住了,“别乱动,小孩子家家的,毛手毛脚。”舅妈坐着钩花边,花边收购站正催着交货,忙得不可开交,只是从椅子上探了探身,问,“什么东西啊。”外婆也不言语,自顾打开包袱,里面整整齐齐地扎得一捆捆,一头用红绒线扎着,另一头用红纸包着。“是拜拜用的香啊。”小燕手按着膝盖,猫着腰,“外婆,你又要拜拜吗?”外婆没理会她,边继续打开另一个包袱,边对着舅妈说,“今天是七月半,照例是要给祖宗烧些纸钱的,往年我们都没烧,别人家都有钱花,就咱们刘家的祖宗,子孙不给烧纸钱。以后没了,去阴间都没脸见祖宗。”另一个包袱里面是纸钱,“这些都是我去城东四姑那里请的,今年,我们也尽点心意,让祖宗手头宽裕一点,再怎么不象样,刘家也还是没绝后。”刚说完,舅妈的脸便阴沉了下来,“要是当初,我是进医院生的永明,刘家这后代也不会这么不象样。”外婆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,只是忙乱地收拾包袱,没有说话。这时小燕的表哥扶着门站在外面,叫“妈啊,妈啊,我要尿!我要尿!尿出来了!尿出来了!”表哥叫刘永明,外婆请了接生婆在家生的,生下来缺氧,就傻掉了,如今十八九岁了,还不会自己尿尿,每回都喊舅妈。舅妈呼的起身,径直向表哥走去,差点就把小燕撞翻了。跨出门槛,拉了表哥就走,脸憋得通红,一边走一边冲着表哥骂:“你怎么这么不象样,你怎么能这么不象样。”表哥只是叫着:“妈,尿了,尿了。”
过了一会,小燕看到舅妈在井边洗衣服,一定是表哥又把裤子弄脏了。小燕走过去,想搭把手,帮舅妈打一桶水,对舅妈,小燕总是有点害怕,所以总想讨好她。舅妈眼睛红红的,对着她吼,“走开!”小燕害怕了,远远地站着看,被外婆喊走了。“小燕,上糕团点买斤馄饨皮子。”小燕乐了,“包馄饨吃!外婆肉你买好了吗?”“吃素馅的。”“哦”小燕挺失望,站着等外婆从一层层手帕里面拿几只角子。外婆对小燕的失望有所觉察,抬了抬眼说,“不乐意啊,就知道吃肉,把你卖给杀猪的。”“你敢,拐卖人口……”小燕边走边絮叨着。“你说什么?拿好啦,打把伞,别晒得跟泥猴似的。”“哎,等等,再买四个包子吧,中午馄饨可能赶不上了。”外婆追上去,打开一层层手帕,站在院中央太热,就拉了小燕站到院门口的檐廊下。包子对小燕是个不小的安慰,却又使她变本加厉,“我两个吃不饱。”“那我吃一个,你吃三个。”外婆白了她一眼。小燕没理,也不打伞,啪嗒啪嗒汲着双大拖鞋沿墙根走了。“讨债鬼啊”外婆叹了口气,忽然觉得一阵头晕,扶着院墙,摸回厨房,掇了只小板凳在自己厨房的门口坐着。舅妈在晾衣服,把这一切看在眼里,只当没见。
小燕手里提个塑料袋,呼哧呼哧地跑回来了,脸晒得通红,满头的汗,“外婆,今天晚上隔壁青青和小红她们要放河灯。”外婆有气无力地说,“放就放呗。”就起身切雪里蕻和豆腐干做馄饨馅。“我们小时候,在杭州是要放河灯的,还吃素馅馄饨。那时候啊,……”“那我也要放河灯。”外婆把刀一放,“你就知道要这要那,讨债鬼,我没钱给你买这买那,你要不喜欢,回你爸那边去……那狼心狗肺的东西,结发的妻子让他折腾死了,自己的孩子也不养,我也是一只脚进棺材的人了,还要顾你这冤家…...可怜你妈逢年过节,连个烧纸钱的都没有,在阳世没享到福,进阴间还要受苦……”外婆开始抹眼泪,小燕不敢吱声,从塑料袋里把包子和馄饨皮分别拿出来,摸摸包子,摸摸馄饨皮。外婆抬头看看小燕,叹了口气,“别弄脏了,饿了就先吃吧。”小燕这才拿了一个开始吃,先咬一口,把里面的汤汁吸掉,然后一直往里啃,吃掉里面的馅,剩下的包子皮还沾点肉馅的咸味,小燕添添嘴角,两口就送进了嘴巴。正要拿第二个,听到后面有声音,回头一看,表哥扶着门框在那边傻笑,小燕慌了,忙抓起包子往嘴里送,顺手又拿了一个。“永明啊,来,吃包子。”外婆想扶他进来,但他不愿意,就僵在门口。袋子里只剩下一个了,外婆就把小燕手里的那个也拿了下来,放进袋子里,给表哥。“乖孩子,来,拿着。回去找你妈吧。”表哥一拐一拐地要走了。“小燕,扶着点你哥。”小燕十分不情愿,“外婆,他把你的都吃了,你吃什么呀。”“不要你管。”外婆喝了小燕一声,“快去!”小燕没办法,扶着表哥回堂屋。舅妈在钩花边,小燕叫了声“舅妈”,她也没理。“外婆买了包子,一会还要包馄饨呢。”小燕故意说得很兴奋,希望舅妈能和她说话。“包子可好吃了,我吃了两个,哥也吃两个。”舅妈还是没理她,只是把表哥领到藤椅那边坐下,从表哥手里夺下包子,只往桌上一扔。表哥哇哇地叫着,“包子,包子。”小燕低头走了,心里惦记着那两个包子。
回到厨房,外婆在包馄饨了,小燕也想包,外婆不让她动手。“少添乱。包出来的全是露馅的。别动,叫你别动,你这丫头,怎么说不听的。”小燕没办法,只好看着,太阳已经中天了,天气更热了,外面传来买冰棍的叫卖声,“赤豆棒冰!奶油雪糕!”小燕心里痒痒的,真想吃,但今天已经吃了两个包子了,再问外婆要钱,肯定要被骂的。只好去捣了一瓢凉水喝。
炉子上水开了,咕嘟嘟顶着锅盖,“水开了,外婆,水开了。”小燕喊起来。外婆想站起来,眼前黑了一阵,就又坐了下去。 “小燕,把馄饨下了。”见外婆差她做事,小燕很高兴,麻利地端起装馄饨的竹筛子。“小心烫,别一下子倒进去,几只几只地放,咳,冤家啊。”外婆边嘱咐小燕,边想自己挣扎着站了起来,但最终还是坐了回去。“我知道。”小燕有点忙乱,对外婆的话很不耐烦。“盖上锅盖,”外婆还在唠叨,“老头,你看这让我怎么放手?…….阿囡,你女儿没我,可怎么办?……老七,这回你可要帮帮我……阿弥陀佛。”小燕专注着炉子,数着时间等馄饨煮开,根本没有理会外婆在讲什么。终于锅盖上冒热气了。小燕垫了个凳子取下笊篱,“外婆,我开锅啦。”“水开了吗?开了就可以了。小心烫着,慢慢搅,别把馄饨搅烂了。”外婆又叹了口气。小燕满头大汗,一脸的严肃,挥舞着笊篱。“外婆可以起锅了吧。”忙不迭地登着凳子从碗橱里拿了只大碗,用笊篱把馄饨捞了到大碗里。“先要放凉水里面榨一下,这样就不会粘皮了。放着,放着,我来吧,我来吧。”外婆这时候稍微缓过来一点了,能站起来了,接过小燕手中的笊篱,把馄饨倒到笊篱中,用凉水榨了一下,再放回碗里,锅里的也这样,半斤馄饨皮做了两大碗雪里蕻干丝的素馄饨。“去,给舅妈送一碗。”外婆嘱咐小燕。小燕眼巴巴的看着两碗馄饨,挑了一碗稍微少一点的,端着往堂屋走。中午,舅舅不回家吃饭,就舅妈和表哥在,刚吃完饭,舅妈正在收拾桌子,小燕看着桌上的骨头,知道他们今天吃的是大排,咽了口口水,说,“舅妈,吃馄饨。”“放着吧。你吃过饭了?”“还没,一会儿回去吃馄饨。”小燕的眼睛离不开他们的饭桌。“那你就赶快回去吃饭吧。”小燕“恩”了一声,看了一眼坐在藤椅里的表哥,嘴上吃得油呼呼的,在吮手指。只觉得心里面一阵不舒服,就走了,走了一半,突然想起了那两个包子,不知他们有没有吃掉。
回到厨房,外婆不在,小方桌上放着那碗馄饨,旁边还凉着一碗馄饨汤,小燕抓了几只馄饨在手里,边吃边往外婆房间走去。“外婆,外婆。”“叫什么魂,我还没死呢。”小燕吧嗒吧嗒地吃馄饨,继续咕噜着,“你睡中觉啦。还早呢。你知道舅妈他们今天吃什么吗?大排!”“你这丫头怎么这么谗,一天到晚看着别人的嘴,饿死鬼投胎啊……”外婆说到这里,就想起小燕的妈妈,觉得不忍心。就停了嘴,翻身朝了里面睡。过了一会,外婆幽幽地说,“你吃完也睡会儿中觉。”小燕不想睡,正想辩驳,但看不到外婆的脸,觉得跟她说话也没意思,就只“恩”了一声。走到房门口,在门槛上坐了下来,正对着外婆的那口棺材。一阵阵的穿堂风吹过,泛起潮潮的木板味,不知谁家的收音机开着,在听评弹,咚哆咙咚呛……
傍晚,舅舅回家了,他是小学里的体育老师,现在放暑假,就去游泳馆教小孩游泳。小燕也想去,就是一直没跟舅舅说。因为去游泳馆游泳还要游泳衣什么的,跟外婆要钱买,又怕挨骂。听舅舅讲,游泳馆的水池里都铺瓷砖,水是蓝汪汪的。虽然没去过,但是在老师布置的暑假周记里面,小燕这样吹牛,“今天,舅舅带我去了游泳馆,游泳馆好漂亮,水池像颗蓝色的宝石。人在里面游泳又干净,又舒服,真是味道好极了。”
舅舅回家后,洗了把脸,就开始吃馄饨,问,“哎,你包的。”舅妈说,“不是,你妈的。”舅舅说,“就说呢,你怎么会想起弄这个,这是杭州老家的习俗,七月半吃素馅馄饨,我妈好几年不做了,今年怎么想起来做了。……人呢?今天怎么没见她?”舅妈:“叫我怎么知道。”舅舅便向厨房走去,不在,就去了外婆的房间,“妈!妈!”外婆还睡着,迷迷糊糊地答应,“阿元。”舅舅:“你怎么还睡着啊。”外婆:“哦吆,我在做梦呢,要回杭州了,坐船坐了几天几夜,刚想靠岸,你就喊我了。”舅舅:“热吧。怎么不开风扇?”外婆:“不要开那玩意,越扇越热,我还好,心静自然凉。馄饨吃了吧,还好吃吗?”“不错不错,就是有点烂了。”“小燕帮着煮的,七手八脚的。这丫头呢?一会工夫又不见了,毒日头底下乱跑,晒出疮来。”“对了,今早纸钱香烛我都请好了,晚上化一下吧。”“知道了,你早上跟我讲过了。这天热得,真是。”舅舅说着就往外走。外婆叹了口气,靠着床背,叨咕了一句,“这么热就怕了,以后真是别指望你给我烧纸钱了。”舅舅从外婆厨房出来,顺手又拿了一只馄饨塞在嘴里,刚好被小燕撞见,她有点气,心想,都给了你们家了,还吃外婆家的。眉头皱着看舅舅。舅舅笑着,拍了拍她的头,“外婆找你呢。”这个亲昵的动作,让小燕的气消了一大半,其实舅舅有舅舅的好,每次他做饭,都悄悄地叫小燕进厨房,让她尝尝油焖虾之类的。小燕和外婆一块吃,吃不到这些好东西。
小燕刚刚跟青青、小红商量好,小燕帮她们俩描五面描红,放河灯的时候,就一起叫上小燕,虽然她没有河灯。
晚饭外婆还是没起床,让小燕自己吃馄饨,她往嘴里塞了几只,抓了几只在手里,就去青青家等着,她怕青青和小红临时跑掉,不叫她。小燕先在门口张望了一下,青青家在吃饭,外婆是不准小燕在人家吃饭的时候,站着看。所以,她就在青青家门外的大圆石上坐着,石头被太阳晒得有点烫,小燕坐了一点点,靠两只脚蹲着。小燕边吃边看着蚂蚁搬家,吃的时候,有碎屑掉下来,压着蚂蚁了,然后一群蚂蚁就会过来,帮着抬,小燕有时恶作剧,它们刚把食物抬起来要走,小燕就翻一下碎屑,这样又压着其中的几只蚂蚁,有几只还被油粘住,只能在原处打转。
“陈小燕。”青青站在自己的院门口喊了一声。小燕抬头,“小红呢?她还没吃好?”“她去拿东西了,一会就来。”两个人一起在大圆石上坐下。“你知道吗?今天是七月半。”“我知道,要拜拜,给祖宗烧纸钱的。”“还有呢,鬼节,鬼在这一天都放假出来玩。”小燕有点害怕,“鬼还有放假的,他们又不用上学。”青青,“反正,我奶奶是这样跟我说的,七月半,鬼放假,还要偷衣服的。”小燕笑兮兮地说,“偷什么衣服啊。偷你衣服啊。”青青反驳道,“乱说,偷你衣服。我的衣服我妈都帮我收到家里了,鬼偷不着。”小燕一听,有点急,不记得自己的衣服有没有收到屋里去,每次外婆让她收衣服她都脱脱拉拉不想干。正想着,背后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,小燕吓了一跳,以为鬼来找她了。扭头一看是小红手里拿着两只纸糊的荷花灯。小燕有点恼,偷偷白了小红一眼。但还是被小红看见了,她就没理小燕,光拉着青青,“姐,咱们走。”故意气小燕。小燕默默地跟在她俩后面。心里有点担心,如果她俩不让她跟着怎么办。为了缓和气氛,小燕提高嗓门,很兴奋地说:“今天,我外婆做馄饨吃了。”小红:“馄饨有什么好吃的,你吃过饺子吗?”小燕又吃瘪,不作声,怏怏地跟着她俩。后来,小燕跟上她们,走在青青旁边,说,“一会儿我帮你们划火柴。”小红没说话,白了小燕一眼。仿佛已经报了仇,走到小河边时,小红把火柴丢给小燕。小燕获得了某种保证,放心不少,做起事情来格外卖力,火柴一划就着,拿在手里好久,直到点着了蜡烛才扔掉。烧着了手指,热辣辣地有点疼,小燕也假装没事。两盏河灯都点着了,三个人搅动水波,让它们漂远,零星还有其他人在放河灯,天逐渐暗了,空气中弥漫着香火的味道,月亮很白,小燕远远地好象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,“小燕,小燕。”她问青青,“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在叫我啊。”“没有啊。”青青专注的找着自己的那盏河灯。“是鬼叫你了。”小红不怀好意地这样说,这让小燕有点气她,心想,以后给她描红的时候描坏一点,但想起刚才青青说的“鬼放假”,心里还是一阵害怕。突然外婆想起跟她讲过,小孩在水边玩会给落水鬼的拖走。就噼里啪啦的直往岸上跑。刚刚站定,好象又听见有人喊:“小燕”,这一声比之前的清楚了一些。小燕还是不敢答应,静静的站着听。声音渐渐近了,还远远能看到是一个矮墩墩的人在叫,看样子像是隔壁四婶娘。小燕还是不敢答应,倒是小红和青青都听见了,“叫你呢!陈小燕,耳朵让耳屎堵住了。”
“你这丫头,喊你这么久怎么就不答应呢?快,快回去,你们家出事了。”小燕其实没看错,喊她的人是隔壁的四婶娘,说着,四婶娘就拉着小燕跑,青青和小红跟在后面凑热闹,还有一群放河灯和在河边乘凉的人。大家议论纷纷。小燕什么也没问,只是跟着四婶娘和这一群人,往家里赶,这个矮胖子原来能跑这么快,小燕跟着她,跑得都没力气了,回家的路好象也比平时长。
好不容易跑到家,小燕看到院子里已经站了很多人,人群里也没有一个家里人,觉得很害怕,就喊了起来,“外婆!外婆!外婆!”没人答应,人们在叹息着,“这丫头还不知道吧。作孽啊。”小燕往到外婆房里跑,刚到门口就被人拉住,只看到床上穿着厚底鞋两只脚,——直挺挺地支着。小燕哇地一下哭了。
夜深了,人声渐渐的小了,小燕趴在厨房的小方桌上,睡得有点迷迷糊糊。好象又是在白天,外婆一边做饭,一边说:“七月半,吃素馅馄饨,放河灯,给祖宗烧纸钱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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